惜罇空

君不见，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回。君不见，床头明镜悲白发，朝如青云暮成雪。人生得意须尽欢，莫使金樽空对月。天生吾徒有俊才，千金散尽还复来。烹羊宰牛且为乐，会须一饮三百杯。岑夫子，丹丘生，与君歌一曲，请君为我倾。钟鼓玉帛岂足贵，但愿长醉不用醒。古来贤圣皆死尽，惟有饮者留其名。陈王昔时宴平乐，斗酒十千恣欢谑。主人何为言少钱，径须沽取对君酌。五花马，千金裘，呼儿将出换美酒，与尔同销万古愁。

——唐·李白《惜罇空》

俗话说：长江后浪推前浪，前浪死在沙滩上。自打赵叔被确诊了酒精性心肌病，从此滴酒不沾以后，社区里喝酒的头把金交椅就落在了刚哥身上。

刚哥姓李，虽然名字叫李刚，可是刚哥的儿子除了在履历表上父亲一栏里写过老爹的大名，却从来没在任何场合吹嘘过：“我爸是李刚。”因为作为一名销售科普普通通的科员儿，刚哥没有钱更没有权，有的只是过人酒量和出色的酒品。

说起刚哥喝酒的历史可谓是由来已久。据刚哥的母亲回忆说，刚哥打一小儿就爱喝酒。别人家的孩子哭了，给块糖能哄好，而刚哥哭了，给口酒喝立马就能破涕为笑。

18岁那年，高考落榜的刚哥到厂子里当了一名普通工人。上班儿第一年，厂子里年终会餐，刚哥一个人把销售科从科长到科员全都喝到了桌子底下。也正是凭着过人的酒量，刚哥被调到了销售科，负责跟着科长走南闯北地跑销售，而刚哥的任务就是专门负责各种酒场上把谈判对手灌得五迷三道，让对方稀里糊涂地在合同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。用刚哥的话说：“对我来说，喝酒就是工作。”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刚哥对酒的挚爱也是与日俱增。不但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国内国外各种知名的酒的特点，但凡跟酒沾点儿边儿的，刚哥都能讲出各一二三来。刚哥知道酒仙李白那首著名的《将进酒》的另一个版本叫做《惜罇空》①，陶渊明的二十首饮酒诗刚哥也能倒背如流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刚哥的酒瘾也是与日俱增。早年间，家里生活拮据，刚哥只能在酒场上过瘾，后来条件逐渐好了，刚哥每天晚上都要喝上几两65度二锅头，再后来，变成了中午和晚上都要喝上一顿儿。现如今，刚哥甚至隔三差五地早餐也要喝几口过过瘾。至于下酒菜，刚哥可不像牛哥那么挑剔，能有个拍黄瓜、花生米、酱牛肉固然最好，实在没有菜的时候，舔舔洋钉子，刚哥也能顺进去三两老白干儿。

就像评书里说的，“酒是穿肠毒药，色是刮骨钢刀，财是惹祸的根苗，气是雷烟火炮。”常年无节制的喝酒，对刚哥的身子骨儿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刚哥发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。最初只是觉得全身没劲儿，下了班儿往沙发上一歪，就一点儿也不愿意动弹了；后来上个楼、爬个坡儿就觉得心慌，上不来气儿；直到有一天晚上洗脚的时候，刚哥发现自己的脚面一直到小腿儿都肿了起来。这下刚哥可害怕了，俗话说：“男怕穿靴女怕戴帽儿”，这脚丫子肿了莫非意味着自己要归位了？不成，医院瞧瞧去。

要说在中国有什么地方的人永远比菜市场多，医院的门诊。尽管这天刚哥早医院，然而经过排队挂号、排队看病、排队交费、排队抽血、排队做心电图、排队做彩超、排队……折腾下来，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钟刚哥才拿齐了全部检查结果回到了医生的诊室。

看了刚哥的结果，大夫给出了结论：脚气病。

“啥？！”一听这个结果，刚哥不干了，“脚气？我们销售科12个人有8个脚气，我这脚气都得了20多年了，是那年去南方出差在小旅馆里穿了不干净的拖鞋染上的。谁不知道这脚气，最多就是脱脱皮儿，起起泡儿，有点儿痒。我这腿都肿成这样儿了，您拿一脚气就把我打发了。”肚子里还憋了半句话：“你特么会看病吗？”

看到刚哥气鼓鼓的样子，大夫一乐，说道：“您先别急，我说的这个脚气病啊跟您说的那个脚气完全不是一码事儿。您说的那个脚气啊，医学上叫做脚癣，是一种因为真菌感染导致的皮肤病，症状呢就是您说的脱皮儿啊，起泡啊，脚痒啊啥的。我说的这个脚气病啊，学名叫做：维生素B1缺乏症。是一种因为营养素缺乏引起的全身性的疾病。”

“营养素缺乏？”刚哥还是接受不了，“这现在一天天好吃好喝的，怎么可能缺营养呢？”不过口气却比刚刚缓和了许多。

“好吃好喝营养素未必就全面，”大夫继续说道：“首先我问您，您家里做饭一般要淘几遍米？”

“怎么也得四五遍吧，这现在又是化肥又是农药的，不把米淘干净了怎么吃啊？再说这淘几遍米跟我这病有啥关系啊？”刚哥不解。

“关系大了，”医生答道：“这维生素B1啊主要存在于种子皮儿里，也就是说在谷糠啊、稻壳啊里面是最多的。您把米淘那么多遍，宝贵的维生素B1也就跟着您家的淘米水流进了下水道了。而导致您出现维生素B1缺乏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您常年大量的喝酒。第一，长期喝酒会引起肝肾功能损伤，导致维生素B1代谢受阻，就不能发挥其营养作用；第二，酒精在体内的新陈代谢的过程消要消耗大量的维生素B1，导致机体对维生素B1的需求量增大；第三呢，长期饮酒的人普遍饭量减少，致使维生素权B1摄入减少；最后，长期喝洒可引起肠黏膜损伤，直接阻碍维生素B1的吸收。上面两个原因加起来，天长日久，您就得了这个病了。”

“哦，”刚哥若有所悟，问道：“这么说我这个病还有的治？”

“当然有的治，”医生答道：“不过首先啊，您得戒酒。我理解您作为经常出席各种场合的人，有的时候喝酒难以避免，但是至少您不能像现在这样见天儿的喝个一斤八两的，即便是偶尔喝，也要控制量。第二呢，就是您家里的习惯得改改，做饭的时候，米淘上一遍就够了，现在咱们的食品绝大多数是安全的，完全没必要淘米淘那么多遍。然后呢，我给您开点儿药，一种是打针的，每天一针，连续打一个礼拜，您拿了药在我们这儿打也行，或者您要是嫌远，拿着药回您家附近的社区打也行。等您这针都打完了，就接着吃这种药片儿，一次一片儿，一天三次。这中间要是没事儿，您就过俩仨礼拜来我这儿复查一下，要是有什么其他情况，您随时过来看。”

刚哥咬了咬牙，说道：“行，听您的，这酒我干脆就戒了。说实话，这几年随着市场越来越规范，需要我出去喝酒的场合也越来越少了。反正马上奔六十该退休了，剩下的日子就在单位打打杂儿，也挺好的。”

一周后。

随着一声清脆的门铃声，拖着一个大行李箱的刚哥出现在了牛哥家的门口儿，“牛儿，你应该也听说了，我这喝了一辈子酒，到头儿来喝出个脚气病来。这回啊，我下决心了，戒酒！这一箱子酒都是我这些年攒下的，扔了怪可惜的，干脆就存你这儿，你们哥儿几个聚会的时候喝吧。不过咱先说好了，我这酒你们可不能白喝，打今儿起，甭管你做什么好菜，可不能落下我。”

“得嘞！”看着刚哥手里的行李箱，牛哥的眼睛突然变得锃亮锃亮的，嘴角恨不得咧到了耳朵根子上……

脚气病：维生素B1（硫胺素）缺乏病又称脚气病，是常见的营养素缺乏病之一。若以神经系统表现为主称干性脚气病，以心力衰竭表现为主则称湿性脚气病。前者表现为上升性对称性周围神经炎，感觉和运动障碍，肌力下降，部分病例发生足垂症及趾垂症，行走时呈跨阈步态等。后者表现为软弱、疲劳、心悸、气急等。

①《将进酒》和《惜罇空》：年初，有网友发文介绍敦煌版《惜罇空》，一时成为热点。该版本与通行版《将进酒》有五处差别，意境上《将进酒》更为浪漫而后者更为现实，很多人认为《惜罇空》才是李白创作的原版。但近期也有学者提出，可能两者都不是李白的原版，或者是他写了一版又改了一版也不无可能。